八卦营销号是如何操纵隐秘而专业的黑色产业链的？

国家网信办“清朗”系列专项行动开展以来，微博处置了超万个违规账号，永久禁言多个头部账号。其中，娱乐八卦营销号成为重点整治对象。臭名昭著的八卦营销号的吃瓜日常，是“饭圈”文化中最重要的一环。有流量就有话语权，对深谙“饭圈”生存法则的八卦营销号来说，屡试不爽的引战、抹黑、造谣、揭露隐私，就是他们工具箱里的各等货色，粉丝就是他们的数据民工。内胁明星，外涮粉丝，躲在“饭圈”的边缘角落，营销号建立起一条隐秘而又专业的黑色产业链，如“操盘手”般翻江倒海。

越“黑”越被认可“天下苦营销号久矣”，很长一段时间，明星和粉丝深受其害，无奈口诛笔伐换来的却是八卦营销号的日益猖獗。“八卦营销号和‘饭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向‘饭圈’各方输送利益，所以屡禁不止。”业内人士春妮一语道破天机。八卦营销号最初通过分享娱乐明星资讯和作品资讯收获了一批关注度。“早期的八卦营销号主要以分享安利为主，而且他们针对一些娱乐事件的点评也很有想法。”春妮说，随后,“饭圈”的专业化加速了八卦营销号的职业化，八卦营销号的数量陡然增多，竞争激烈，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以走歪门邪道获得流量。“A跳舞节目输给了B，遭到工作人员吐槽，A的粉丝现场大喊黑幕和退票……”三十多个字的文案配上所谓现场工作人员的聊天截图“爆料”，一经“扒皮兔”的微博账号发出，评论区便迅速被两方粉丝占领。“被黑”的明星粉丝组织力量反击，一场骂战蓄势待发。短短几十分钟，这条微博获得了2.7万个赞，评论区夹杂着粉丝的愤怒，不时冒出几句“少儿不宜”的反抗，他们要为偶像讨回“公道”。殊不知，这条微博的始作俑者，仅仅是“搬运”了豆瓣某小组讨论的帖子，真相到底怎样？“扒皮兔”才不管。随着骂战规模扩大，转赞评越来越多，话题登上了娱乐榜热搜。“扒皮兔”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关注度，暗暗开心之余，仍在各大社区马不停蹄地搜寻下一条“爆炸性线索”。视线转到另一位红V认证的娱乐博主“吃瓜鹅”，他保持着日更15条微博的频率。最新一条微博“来看看女爱豆的同框生图如何？”引来多家粉丝为爱豆打call，“A姐姐最美”“B姐姐最飒”，赞美的评论化作爱豆人气和美貌PK的筹码，只能是越多越好。靠着类似“比美”文案日积月累的流量，“吃瓜鹅”顺利斩获1064万粉丝，登上微博热门娱乐博主的宝座。以上这两个就是营销号的典型代表，微博、豆瓣、知乎、哔哩哔哩等，都活跃着大量这样的八卦营销号。从敏感的事件和有争议的话题中寻找内容角度，八卦营销号总能精准地戳中粉丝神经。大量谩骂的内容充斥评论区，粉丝容易受到这种群体氛围的感染，从而控制不住“自己的键盘”。“群体中的情绪传染和暗示是促成群体心理的重要因素，而当处于群体之中时，个人的智力和个性被拉平甚至被削弱，群体的道德反而会背道而驰，降低了文明的水平。”有关人士总结。揭露明星隐私、恶意营销、引战、造谣攻击等行为，成为八卦营销号的制胜法宝。虽然赚取的是“黑流量”，但吊诡的是，越是如此，八卦营销号的能力就越被“饭圈”认可，一些综艺节目组和娱乐经纪公司更是瞄准了这种形式的曝光和流量。很多豆瓣帖子的存在，目的就是被八卦营销号搬运。“他们有专人负责在豆瓣发帖，组织水军回帖，合适的时候还会安排‘放瓜’。”追星族木子说。如果微博没有庞大的关注度，你发的一条“瓜”是不会有人在意的。但是在豆瓣小组，一条刻意为之的“瓜”被放出来，水军只要回复一次，这条帖子就会被顶上小组首页一次。此时，只要放消息给八卦营销号“搬运”去微博，微博热搜便随之奉上。不管是出于何种形式的讨论，明星都会增加曝光度。某明星粉丝后援会会长尚迪告诉记者，某种意义上，后援会也会借助八卦营销号的营销能力。后援会撰写文案、提供图片，尚迪将这些内容投给八卦营销号。当然这并不是友情赞助，八卦营销号会要求后援会为这条微博做数据。“一条微博最起码要做几百个转赞评。”尚迪透露，转赞评的高低能体现八卦营销号和明星的热度，谁能获利，不言自明。软广4300元一条 硬广6000元一条“拿钱办事”是业内对八卦营销号的共识。围绕着金钱，八卦营销号生发出一条隐秘而又专业的黑色产业链。记者以投放为由联系到了“扒皮姐”，再三确认记者单位信息后，“扒皮姐”甩来一张报价表。令记者不可置信的是，表内密密麻麻160多个账号皆为百万甚至千万大V，涵盖微博、微信、抖音、今日头条、百度、搜狐、一点资讯等多个平台，且同属“某道文化公司”。其中不乏大众熟知的八卦营销号，“XX扒婆”“圈内XX”“XX扒皮”“芒果XX”“XX吃瓜鹅”。人气最高的“扒皮姐”，粉丝量达到了1013万，软广4300元一条，微任务硬广6000元一条。不管是软广还是硬广，都需要记者自行提供文案和图片，八卦营销号只负责发布。“扒皮姐”还特别提醒记者，娱乐、综艺、电视剧类内容属于软广。品牌属于硬广，需要走微任务平台，这是因为要“给新浪微博交保护费，不然发出来的内容就会被自动屏蔽，所以这笔钱不能省”。“给什么发什么，只要钱给到位，都能给你发出来。”春妮说。一条微博可以变现为真金白银，这是八卦营销号煽动粉丝赚取流量的最大动力。而娱乐经纪公司便是他们最大的“金主”，彼此之间保持着亦敌亦友的关系。首先，八卦营销号要赚取娱乐经纪公司的推广费。艺人新剧上新或者需要宣传的时候，除了正常的宣传渠道，娱乐经纪公司会找八卦营销号投放内容，营造艺人好的“路人缘”。“一次营销给到八卦营销号的费用，要几万元打底。”春妮介绍，在同一公司旗下的八卦营销号推广5条以上，营销号会返利20%，算是一种折扣。给艺人洗白的时候，同样也需要八卦营销号的助力。最典型的，吴某凡事件发生后，微博多个账号发布同一内容，搬运粉丝评论，暗戳戳为吴某凡辩解，刻意污名化都某竹。还有业内人士透露，风口浪尖之时，其工作室仍在高价发布营销任务、撰写公关文，引来不少八卦营销号趋之若鹜，企图扭转舆论。海量洗白信息充斥网络世界，导致受众对信息的感知力和警惕性下降，只能盲目“听之信之”。责任意识、道德底线和法律红线，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反过来，八卦营销号也会“勒索”娱乐经纪公司。同一张截图或视频在不同的八卦营销号手中就演变出“XX和XX不和”“XX耍大牌”“XX抢C位”等不同版本。一篇来源不明的抹黑文章，在八卦营销号的传播下，竟成为给A明星扣上法制咖帽子的证据。真可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若发现自家明星的不实言论，娱乐经纪公司只能阻止散播，“一联系他们删稿，他们就找我要钱。删一篇稿子要3000元。”某娱乐经纪公司宣传总监乐乐被逼无奈，多次花钱“辟谣”，“一个公司的八卦营销号如同千军万马，一旦统一传播起来，受伤害的是艺人的口碑。”“昨天我还在花钱让他们宣传艺人新剧，怎么今天就造起我家艺人的谣来？”乐乐始终不解。整治八卦营销号仍然任重道远八卦营销号的大行其道，建立在乱象丛生的“饭圈”之上。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几次大型谩骂互撕的“饭圈”事件中，虽然冲锋在前的是粉丝，“引爆”的却是无良营销号和披上马甲的“职业黑粉”。他们一手制造了网络空间的乌烟瘴气，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巧妙隐身”，拿钱退场。粉丝撕扯得越凶，他们的利益筹码就越多，心安理得地发“饭圈”财。“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乐乐坚信，只要平台还在，八卦营销号就仍有生存土壤。在“@微博娱评团”评选出的娱乐MCN机构8月榜单中，不空娱乐、青柚文化、鲜娱文化登榜前三。“这几家公司都是以八卦营销号起家，现在已经成为业内比较好的宣传公司了”，春妮表示，不空娱乐的代表账号有“圈少爷”“圈内教父”“麻辣婊哥”等，青柚文化的代表账号有“扒圈老鬼”“Rabbit每日热议”“八组兔区热议”“娱八婆”等，鲜娱文化的代表账号有“娱乐扒掌柜”等。成百个八卦营销号掌握在同一个公司手中，大批量发布同一类内容轻而易举，从而形成舆论优势，获取平台流量收益。并且，一些大型的娱乐公司通过参股这些宣传公司，进一步巩固了在“饭圈”的话语权。想让舆论倒戈在哪方，随时号召手中的八卦营销号公关即可。天眼查显示，不空娱乐的两位股东同在乐华任职。某种程度上，乐华也是不空娱乐旗下营销号的“金主”。“自媒体营销号的不当言论与流量、经济利益挂钩，若不及时加以管理和约束，会有越来越多的效仿者受到利益的诱惑，炮制出更多同类型的内容。”深圳大学传播学院院长、教授、博导巢乃鹏认为。尽管微博将推出娱乐营销号违规行为处置细则，准备下大力气整治八卦营销号。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平台，能同时担好监督者和裁判员的角色吗？以当下的趋势看，仍然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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